【东凯】再见
王凯终于还是一个人去看了电影。
箍着口罩，压着帽子，提早四十分钟到了影院楼下，构思好了一旦穿帮的所有应对之法。饮品只敢从贩卖机中拎，但中午一点，矿泉水便正大光明宣告售罄。他只好摁下鲜艳的果汁饮料照片，讨好地转着一个补偿自己的念头。
披着广告投射的光影，捏着瓶颈穿过座椅中间时，观众们大都入座完毕。他弓着脊背，悄声细语：“抱歉，抱歉，请让一让，让一让。”
有女生在他走过之后，小声提醒同伴：“声音好好听哦，是不是有点像？”
同伴小声回答：“待会就能听到正版的啦！好激动！”
她们抓着手臂相互摇了摇，头发丝上都跳着欢欣鼓舞。王凯没有笑——大概平时或从前他肯定会笑的。他专注于自己终于陷入座椅的成功，无意识地屏住呼吸，不敢松懈。
突如其来的黑暗并没有给他自由。
他闭着眼，直到片头结束，剧情开始，以防戏未开场，就被某些定然会出现的文字割伤。起始的配乐走着十分熟悉的音调，率先登场的小伙子和小姑娘神采飞扬、神气活现。他开始有了兴致，观看这场确实参与过，却又缺乏存在感的演出。他对着明艳照人的职业女性微笑，对着瘸腿的小眼睛男人微笑，对着一身正气的军官微笑，对着——
“大哥！”音箱里发出这样的声音。
被一片抽气后的寂静包围的王凯动了动。他试图平息自己过载的大脑，发现自己宁愿接受一片空白。
他看不到大屏幕上的青年喜笑颜开，却在心里记得那得意的神态俨然装载着少年的意气。他看不到英俊严肃的主角不怒自威，却在心里重播着镜头切换后再熟悉不过的温热笑容。音像映画和活色生香蜿蜒纠缠成吞噬的大口，而王凯正奋不顾身地奔向其中。
他总算稳住双手，扣严帽子，在大戏落幕之前，起身离去。身为参与者，他对剧情发展再清楚不过，于是也就不再惦记他抽身的时刻。角色最终得以重见，他们甚至有一个前景十分美好、必将让观影者眉飞色舞的结局。但主角之一正自我开解着落荒而逃的行为，并怀着错综复杂的歉疚，坚定地从观众们的不满上踩过。
走下台阶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。屏幕上是暖色的房屋、花园，和言笑晏晏。他离开的座位并不是场内唯一的空虚。就在正后方，一张孤零零的椅座翻了起来，恍如一场同样寂寥的情绪。
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座位上原本坐着谁，于是就在那一刻彻底原谅了对方。倒不是真的曾经怪罪，只是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那样的心境。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，包括不由自主被牵回遥远学生年代的思绪。前座的女生是他梦中的仙女，只要她不回头，他从来不需要在椅子上坐得多端正。只要抬起头，他就能捕捉到天底下最好的背影，就算低下头，也能收纳木头椅背上褪色的编码。
走在后头的人总是比较辛苦。扳回一城也算是粗浅的报复和胜利。
但他确定自己并不怀念“王凯”这个名字还不意味着任何事的过去。